马其顿公爵安东尼,阿马尼亚克公爵让五世,还有皇帝的特使克莱门特一同抵达了第戎。
由于勃良第公爵【好人】菲利浦正忙于筹措尼德兰第一次联省会议,因此只派了儿子查理返回第戎迎接几人。
他们并没有在第戎停留多久,查理很快就亲自率军护送他们前往低地。
从第戎通往低地的道路上,查理和安东尼这对兄弟骑马在前头慢慢走着,身后跟着的马车里坐着克莱门特和让五世。
一阵秋风吹过,将笼罩在四周的薄雾吹散一些。
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路两旁的麦田早已收割过半,捆扎好的麦垛立在田垄间,象是披着麻布的守夜人。
安东尼有些怀念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口问道:“父亲真打算把公爵府邸搬去布鲁塞尔?”
“是啊,布鲁塞尔可比第戎这地方好多了。”
查理回望了一眼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中的第戎,那是他生活多年的家乡,不过为了勃良第的发展,他不得不告别这里。
安东尼对此很是不解。
“你和父亲几年前才将萨伏伊在山北的领地全部抢到手,现在勃良第的领地从阿尔卑斯山一直延伸到低地。
我还以为你们会投入更多资源发展勃良第本土呢,为什么非得搬去遥远的低地?”
听到安东尼的疑问,查理的脸色变得阴沉,满含怒意。
他紧握住手中的马鞭,有些恼恨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此前,佛兰德,布拉班特和荷兰的议员们倡议在布鲁日召开联省会议,父亲不愿激化与低地的矛盾,因此勉强同意召开。
他随后决定将公国的首府迁到低地,以便更好地集成低地诸国,不仅仅限于三省,还包括卢森堡,列日和乌得勒支。
富饶的低地比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要珍贵许多,那里才是勃良第崛起的关键父亲是这样跟我说的。”
“看来你有不同的看法。”
安东尼太了解自己这位兄弟了,查理现在表现出的样子明显是对父亲感到有些不满。
“我觉得他太怯懦了,父亲他总想着妥协,可实际上我们拥有很强大的力量我们也不必离开第戎,这里才是真正的勃良第领地。
等我将来成为公爵,我会吞并洛林,瑞土,还有香槟,这样公国就能连成一片。
如果低地的那些卑贱的商人们不愿意为勃良第掏钱,我会亲自带兵去他们的钱箱里取。
像父亲这样事事顺着他们只会让这些家伙更加肆意妄为。”
查理显然对于那些逼迫他父亲的低地议员们感到极为不满,同时对他父亲菲利浦的态度也是怒其不争。
“父亲在筹备联省会议的时候邀请了列日和乌得勒支的代表,正是这件事引发了当地人的骚乱。”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马车里就坐着皇帝的特使,专程来解决列日和乌得勒支的问题。
“查理,我觉得父亲是对的。
你也许能依靠武力暂时维持统治,但要想长久而和平地统治低地,你必须学会施舍你的仁慈和恩惠。”
“安东尼,靠耍嘴皮子是办不成事的,刀剑和枪炮是唯一的真理。”
查理对弟弟的劝告之以鼻,他对父亲的决定也有些不满。
“父亲他已经老了,老的有些犯糊涂了。
他居然用玛丽作为条件换来皇帝一张干巴巴的诏书,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
只要让我带兵去列日走一趟,叛乱很快就会平息。”
“然后等待迎接下一场叛乱?”
安东尼被查理的固执勾起了脾气,与他展开如往常一般的兄弟拌嘴。
“除非你想彻底毁了低地一一或者让低地毁了你,否则你总会需要皇帝的支持来统治那里。”
查理对此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他们掀起一次叛乱,我就制造一场屠杀,直到再也没人敢叛乱为止。
而且,玛丽是我唯一的女儿,用她换来的仅仅只是两个主教区的合法统治权?
这根本不可接受!”
“那你想要什么?”
安东尼微微皱眉,他总感觉自己的兄长好象在渴求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顶王冠!勃艮第的力量已经够强大了,在这种时候加冕为勃艮第国王无疑是最合适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选帝侯席位,这可是国王的权利!
我听说拉斯洛不久前刚刚出售了普法尔茨的选帝侯席位,我想他肯定不会介意跟我做一笔交易。”
安东尼被查理大胆的发言惊得目定口呆,死死盯着兄长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要不怎么说没有取错的外号呢,查理无愧【大胆】之名。
随后,安东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开始认真思考起查理的诉求。
将勃良第国王的头衔授予勃良第公爵?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先例。
将帝国下属的国王头衔授予外国君主,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绝对会在帝国,甚至在整个欧陆引起轰动。
如果他父亲菲利浦愿意前往维也纳,跪在皇帝脚边接受册封并向皇帝称臣,
带领勃良第添加帝国的话,皇帝说不定真的会同意此事。
到时候法王恐怕会因为发愁而彻夜难眠。
“但是父亲拒绝了我的提议,他看到了另一条路,那就是打败路易十一,以此争取勃艮第的完全独立。”
查理满脸无奈,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早日继承公爵之位,然后开创一番伟业。
“卡利克斯特三世曾经承诺要送他一顶王冠,一个与法王、英王,还有其他那些王国的君主们平起平坐的王位。
正因如此,父亲他才会如此热衷于参加对抗奥斯曼人的十字军。
可是教宗食言了,他直到死都未曾兑现他的承诺,父亲那个重建失落王国的宏愿也成了泡影。
洛塔林吉亚?都已经不知道消失多少年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成为国王,那就是从皇帝手中拿到勃良第王冠。
安东尼,你就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国王。”
“那我祝你早日实现愿望。”
安东尼还能说什么呢?
这对帝国和皇帝来说没准还是件好事呢,但对勃良第来说就不一定了。
要是现在勃良第不再作为法兰西的封臣,而是作为帝国的成员存在,要不了多久发狂的路易十一就会不顾一切掀起一场战争。
勃良第家族是瓦卢瓦王室的分支,往上追朔三代,路易十一和查理的曾祖父可是亲兄弟,勃良第公国(本土)也是法兰西的领土。
一心想要统治整个王国的路易十一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皇帝正可以安坐在维也纳隔岸观火,等到勃良第和法兰西打的头破血流,
他好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安东尼心想,这大概就是父亲不愿意直接向皇帝索要勃良第王位的原因吧。
菲利浦还需要时间来联合反对法王的各方势力,等到一切就绪,将胜算提高到最大以后,他才会选择出手。
如果换做是查理,恐怕会象个狂战士一样红着眼晴扫视四面八方的邻居,然后象疯狗一样啃上去,最后自取灭亡。
兄弟俩结束了这段不算愉快的对话。
不管怎么说,查理最后还是接受了父亲的安排。
一段时日后,队伍抵达布鲁塞尔,菲利浦在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新大公府邸接见了远道而来的众人。
“你们好,阿马尼亚克公爵,还有这位一一想必您就是皇帝的特使吧?”
已经67岁高龄的菲利浦看上去仍然精神翼,他满面笑容地向除了两个儿子之外的客人们发出问候。
“是的,我是皇帝的特使克莱门特,为列日和乌得勒支的事情而来。”
克莱门特躬敬地向这位勃良第公爵行礼,并未因为自己皇帝特使的身份而变得傲慢。
听到克莱门特的话,菲利浦满意地轻轻点头,脸上笑容更甚。
“我想你应该为我带来了皇帝的诏书。”
“没错,就在这里。”
克莱门特将他随身携带的诏书取出,呈递给菲利浦。
菲利浦接过诏书,不紧不慢地浏览上面的内容。
拉斯洛在这份诏书上下了苦功夫,可谓是字勘句酌。
虽然诏书通篇完全没有提到勃良第,但就是咬死一点一一菲利浦的两个代理人对列日和乌得勒支的统治权是合理合法的,同时得到了教宗和皇帝的认可。
至于他们怎么统治列日和乌得勒支,那就不是皇帝关心的事了。
“很好,”菲利浦将诏书递给查理,在儿子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说道,“我可不会让特使先生只身前往列日和乌得勒支,那里的暴民太危险了。”
说着,他文吩人送来一样东西,那是一个信封,里面不知封装着什么。
他将信封递给查理,继续吩咐道:“查理,带着你的军队护送特使前往列日和乌得勒支,依照皇帝的诏书维持那里的秩序。
这个信封里有危害地区稳定的罪人的名单,记得重点关注一下乌得勒支的布雷德罗德兄弟。”
查理有些惊讶地看着依旧一脸平静的父亲,不明白一向软弱的他怎么突然变得狠厉起来。
“你这次去,是作为帝国特使的护卫,协助特使先生代表皇帝根除危害地区稳定的危险分子,明白吗?”
查理使劲儿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看来,父亲也没有完全老糊涂,他这样想着,心里盘算着自己该怎么折磨那些带头掀起骚乱的家伙。
菲利浦将目光转向安东尼,他很想抱一抱自己最宠爱的私生子,不过考虑到现在人有点多,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父亲,您看关于皇子与玛丽婚约一一“等谈话结束后马上就签。”
“好的。”
安东尼松了口气,这桩婚事总算是谈成了,他没有姑负皇帝和父亲对他的期望,真正成为了链接两大家族的桥梁。
相比起拉斯洛皇帝谈了三年的婚约,他只花了不到三个月就谈成了奥地利与勃良第的联姻,在这个时代可以称得上高效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婚约中的很多细枝末节的条款直接沿用了查理和拉斯洛的姐姐安妮的婚约,双方无需再为此反复拉扯。
解决了第二件事,菲利浦看向站在一旁有些局促的阿马尼亚克公爵让五世。
他们早先曾有过几次会面,但是关系一直较为冷淡,因为两家之间还有解不开的恩怨。
让五世的祖父贝尔纳七世曾经是阿马尼亚克派的领袖,
1418年,勃良第公爵【无畏者】约翰与英军攻破巴黎,在城破的第二日将贝尔纳七世当街斩首,查理七世侥幸逃脱。
随后,在约翰与查理七世的一次谈判中,阿马尼亚克派的刺客为了给贝尔纳七世报仇,当众刺杀了约翰。
约翰就是菲利浦的父亲,也因为这次刺杀使得菲利浦与查理七世结成死仇,
连带着与阿马尼亚克家族的关系也恶化到极点。
此后阿马尼亚克-勃良第派系战争又持续了十多年,最终以勃良第公国事实独立、脱离法国而宣告结束。
正因为这段互相残杀的惨痛过往,导致让五世在见到菲利浦时心中有些不安。
不过菲利浦早已经放下了往日的仇怨,在百年战争结束后,他看开了很多东西,外交底线也变得比从前更加灵活。
他察觉到让五世的不安,随即出言安抚几句,并询问他的来意。
当听说阿马尼亚克公爵是皇帝派来帮助他组建反抗路易十一的同盟时,他对此表示热烈欢迎并答应提供支持。
在此之前,他已经完成了许多任务作。
可以确定的是,布列塔尼公爵同意添加这个同盟。
英王爱德华四世正在围剿兰开斯特家族的残党,但是他也对这个反对法王的同盟表现出较大的兴趣。
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菲利浦曾在几年前约克家族战败逃亡到加莱时提供了大量帮助。
在皇帝和勃良第公爵的双重支持下,阿马尼亚克公爵悄悄潜入法兰西,开始为抗法大业奔走。
在低地,查理跟克莱门特一到列日就立刻大肆搜捕反对勃良第统治的市民精英和本地贵族,很快就制止了当地的骚动。
在乌得勒支,查理如法炮制,将乌得勒支本土贵族结成的“钩党”连根拔起,其领袖布雷德罗德兄弟被囚禁并押送到勃良第。
主教区的人们在听闻皇帝将列日和乌得勒支卖给勃良第后,反抗的浪潮很快就开始减弱。
当那些坚定抵制勃良第的人被清洗过后,针对勃良第人的反抗被彻底平息。
关于皇帝的决定,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邻近的海尔雷、克莱沃、科隆和特里尔等诸候耳中。
原本针对勃良第公爵的恐慌现在全部转变为对皇帝出卖帝国的指责。
无奈之下,拉斯洛只能召集莱茵兰和威斯特伐利亚地区的诸候们到因斯布鲁克集会商讨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