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纳城外,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味扑面而来,拉斯洛的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站在弗兰根高地上,高地下面就是曾经尸山血海的血腥战场。
如今漫山遍野的简陋十字架在暮色中宛如一片惨白的荆棘林。
这处高地的视野非常好,能够俯瞰下方狭长的原野,稍远一些的瓦尔纳湖,还有一望无际的黑海和海岸边衰败的瓦尔纳港。
站在此地,拉斯洛虽不敢自比魏武,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六年前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喊杀声和哀豪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如今已是暮春,距离他从维也纳出发踏上东巡路已经过去数月。
遥想六年前,他同样是冬季从维也纳踏上征途,发起了近两百年来规模最大的十字军东征,剑锋直指他最大的敌人奥斯曼帝国。
那时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不足一年。
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当时是怎么敢押上一切与奥斯曼人赌国运的。
也许主要原因是那个神秘的面板?
也许是因为当时胸中奔涌的一腔热血?
他将手按在胸口,此时此刻,面对平静的大海,他的心里仍然对发起奥斯曼东征这个疯狂的决定心悸不已。
两辈子加起来年龄不超过四十岁的年轻人,却阴差阳错地扛起了神圣罗马帝国和哈布斯堡家族的大旗,带领着欧洲联军与奥斯曼帝国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
这要是放在古代,高低得写一部史诗一一就算放到这个时代,他的功绩也同样为人称颂。
可是,令他痛心的是,当他凯旋而归时,所受到最多的并不是赞扬,而是毫不掩饰的忌惮和低毁。
果然,欧洲大陆上的国家疑似有点太多了。
等到他把那些反对他的声音全部消除,这片大陆大概就会迎来和平吧?
“拉斯洛,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莱昂诺尔兴致勃勃的呼唤打断了拉斯洛的回忆,
他转头来到妻子身旁,发现她正站在几块巨大的基石之间,地上还有几道极深的车辙一直通向高地下方。
“这是::”拉斯洛微微有些恍惚,耳边仿佛响起了轰鸣的炮声,“这是奥斯曼人安置重炮的地方,这些石头是安置奥斯曼重炮的基石。
穆罕默德二世就是在这里堵住了我的退路,迫使我与他拼死一战。”
莱昂诺尔露出惊讶的神情。
她不是没有见过火炮,奥地利的重炮已经大到超乎她的想象,从这些基石炮架的大小来看,奥斯曼人的重炮恐怕比奥地利的炮还要大上几圈。
“上帝啊,他们居然拥有这样恐怖的火炮。
如果敌人的火炮安置在这里,你们当时又在哪里?”
迎着莱昂诺尔好奇的目光,拉斯洛指向瓦尔纳周围那片狭长的荒原。
“那你们岂不是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无处可藏?甚至连逃跑的路也:::
拉斯洛轻轻点头,看到莱昂诺尔居然开始为几年前的战斗担心,不禁莞尔一笑。
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方分危急,实际上他的本阵离战场一线也不是很远。
虽然奥斯曼人的炮火主要集中在倒楣的菲利浦的勃良第军身上,但也有那么几枚炮弹落在他附近。
他清楚地记得一位年轻的萨克森骑士在他眼前被炮弹轰杀。
当时的他似乎因为见到太多的战士死去,已经变得麻木,就连那样恐怖的情景也没有让他恐惧到崩溃。
他并非感受不到恐惧,只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极大的求生欲望让他战胜了恐惧。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痛心不已。
来自欧洲各地的将近四万名勇士葬身于此,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化作野草野花的养分,滋养看这片土地。
最让他痛心的是亚诺什,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信任的人,也殒命于此。
尤其是当拉斯洛的视线扫过侍立在旁的马加什时,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事到如今,拉斯洛也只能不断在心底重复“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以此来宽慰自己那颗仍保留着一丝柔软和脆弱的心灵。
他早已不再是初到此方世界的那个自视甚高的愣头青了。
现在,他是唯一的罗马皇帝,真正的皇帝!
他既肩负着维护天主教欧洲秩序的使命,保卫着天主教世界的边疆,又是令那些君主们打心底里感到惧怕的大魔王。
“陛下,海风太凉,也许我们该回去了。”
马加什的声音打断了拉斯洛的思绪。
拉斯洛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猩红,恍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场决定命运的战役。
不知怎的,几年后的故地重游让拉斯洛这个年轻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乱世啊::::”拉斯洛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数年来他南征北战,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使哈布斯堡家族的权势和威望达到顶峰。
这几年的和平时间里,他也不敢有丝毫懈迨。
匈牙利贵族步步紧逼,帝国诸候各怀鬼胎,四面八方的敌人暗中勾连,还有...
拉斯洛遥望南方,沿着海岸一路南下,那里屹立着世界渴望之城。
他还没能收复那座伟大的城市,而盘踞在那里的奥斯曼人正在舔伤口,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蓄势待发准备再次扑向欧洲。
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总有一天,我要结束这一切。”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欧陆不应该是四分五裂的战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不应该在战火中颠沛流离。”
海风愈发猛烈,吹动看他的长发。
拉斯洛抬起头,望向天空。
那里,一群海鸟正展翅高飞,它们洁白的身影与昏黄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莱昂诺尔环住他的手臂,有些担忧地望着拉斯洛,轻声问道:“象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安安稳稳的生活不正是我们所期盼的吗?”
拉斯洛摇了摇头:“危险只是暂时隐藏起来了,而不是彻底消失了。我的敌人们正在密谋反对我,这几年的安逸似乎让很多人忘记了我的力量,我得帮他们回忆起来才行。”
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宁静又荒凉的土地,拉斯洛的信念更加坚定。
瓦尔纳这样艰难的时刻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挡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