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前线撤回来的几天之后，派恩带着他那双受伤的手接受了一次授勋仪式。
给他授勋的理由也跟他想象中差不多：
为了守住己方的堑壕、保护身后千千万万的战友，他冒着敌人的炮火坚守在机枪点上，即便双手都被严重发热的机枪烫掉一层皮，却依然将手指紧紧压在扳机上，放倒了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敌兵
有保罗等战友为这样的英雄事迹作证，再由连长亲自写推荐信，上面没理由不批下这枚勋章。
这次授勋并没有来什么大人物，只是由他们的营长来亲自将勋章别在派恩军服上的。
除此之外，一同送来的还有以下两个好消息：
派恩的军衔提升为下士；
根据医生的建议，派恩获得了六周的医疗休假，让他将双手伤势完全养好。
但这三项奖励对于派恩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在授勋仪式上，派恩一板一眼的说了些场面话，但等仪式结束后，他十分耿直地对战友们坦白了他的真实想法：
“勋章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枚铁片片而已，没有多大意义；
“军衔提升为下士，对于我这种驯兽师来说意义也不大。毕竟我的军事指挥权在通常情况下只能指挥兽人。
“对于那些不喜欢兽人的普通士兵，他们看到我愿意敬个礼都算是素养高了
“唉，算了，有比没有强；
“至于六周的医疗休假我这又不是什么急重症，只要保持卫生，按时按量用药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专门休假。
“而且如果我住院或回后方休假，这段时间我的兽人就要归其他驯兽师管理了，我可放心不下来。
“在前线虽然条件差一点，但至少能跟你们待在一起，我的兽人也可以照顾我。她们绝对比医生护士更细心周全。”
听到派恩这么说，保罗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放心：“这次你的创伤面积这么大，要不你还是在医院待几天，让医生观察一段时间吧？
“兽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假装你还没有离开，不让其他人带走露比她们的。
“正好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去看望韦格勒和克默里西了，你跟我们一起过去之后就在后方住几天吧，好好洗个热水澡，吃几天好饭好菜”
听着他的劝说，派恩笑了笑，“保罗，你不觉得这样的景象有些眼熟吗？”
“眼熟？”保罗稍微愣了一下，“怎么说？”
派恩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的小拇指被打断之后，医生把你关在了医院里面，你在‘越狱’的时候还顺走了医生的一大堆物资？”
保罗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活动了一下只剩根部的小拇指，“确实有这么回事。
派恩露出了一丝有些怀念的表情：“当时你偷跑回前线的时候我不是就说了嘛，建议你在医院多观察几天，但你不还是决定跟我们待在一起
“这一来一去的，你我的角色就算是完成了一次对调。有点意思。”
保罗哈哈大笑起来，也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哈哈，确实是这么回事。我还记得当时我从医生那儿拿走了一堆巧克力，给你分了整整一板”
派恩也笑了一下，但笑容却很快消失，“是啊，那个时候，艾拉还没来，格蕾丝还活着。”
话音落下，一阵寒风卷过，人（和兽）们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其中四只兽表现得尤为失落——
莱茜和露比是资历最老的老兽兵，跟艾拉与格蕾丝都并肩作战过；
阿尔法和斯蒂芬虽然是在格蕾丝去世之后才来的，但她们偶尔能从与格蕾丝关系不错的肖蒽口中听到这位牛姐的事迹。
但现在肖蒽也已经不在了。
大概是因为情绪上来了，派恩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其实我对这次的授勋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获得彩色小鸟？负责投掷手榴弹的六只兽，还有那些掩护我的士兵，难道他们的奋战就不值得肯定吗？
“除此之外，这枚勋章我也实在是觉得受之有愧，因为我当时脑子里压根就没想着要守住堑壕或是保护战友。
“露比，我不怕你埋怨我，当我看到法国人马上就要冲到跟前的时候，我脑袋里甚至连你们都没有，而是满脑子的‘我要活下来’，仅此而已。
“无论是为国家而战的宏大愿景，还是为了保护战友的仗义，亦或者是为肖蒽复仇的愤怒，我统统都没有想过。
“在那一刻，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是一个自私的希望能保全自身性命的人而已。”
顿了一下，他又补上了一句：“我不是英雄，那些为了掩护我而牺牲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只是曾和英雄并肩作战。”
派恩的自白告一段落，人（和兽）们再次沉默了下来。
隔了半分钟，露比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派恩双手受伤之后就让她先戴着了），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该换药了。”
阿尔法和斯蒂芬的包扎技能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于是这次派恩让莱茜和露比来专门练习一下给烧伤病人的换药。
两只兽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仍被组织液轻微渗透的旧绷带，刺鼻的药味混合着伤口轻微的臭味弥漫开来。
派恩牙关紧咬，压制着因绷带揭开、涂抹新药与缠绕新绷带而产生的肌肉抽搐。
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也可能是单纯的不会看气氛，刚才一直在旁听米勒发话了：
“行啦，你就别独自一边说着耍帅的话一边黯然神伤啦。
“上了战场之后，即便只是为了保命而战斗，这也是需要勇气的，更别提你也确实帮助了我们。
“至于授勋和军衔提升，你就当是上面想把你作为典型，激励其他士兵奋勇战斗不就完了嘛。
“而且像你这样的战绩，就算被提拔为少尉，分给你一个排指挥，也是完全够格的！
“谁知道他们竟然才赏赐给你一个下士！打发乞丐呢这是！
“你的晋升位置绝对是被某些有关系有背景的混账玩意儿给强占了！本来我还想为你打抱不平呢！但既然你自己都不这么上心，那还是算了吧
“所以说呀，你完全可以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嘛，多少人都没法活着得到这些荣誉呢”
这家伙，我刚才还说那些为了掩护我而牺牲的人更值得一枚勋章，结果这货竟然说让我为活着获得勋章而高兴一点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派恩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结束了这个话题：“算啦，不用担心了，我没事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望韦格勒和克默里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