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个大进步——派恩已经开导朱迪这么多天了，她愿意主动跟自己坦白还是头一次。
于是派恩赶快重新坐了下来问道：“害怕？你是在害怕什么呢？”
这个问题属实是问得有点多余了，朱迪也给出了那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害害怕变成艾拉那样”
对此，派恩也只能无奈地笑了一下，“唉，是啊，害怕是人和兽之常情，我也没法说出‘没什么好怕的’‘不用害怕’之类的话。
“我要是真不怕的话，我也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这样伤害自己啊。
“你想挖坑，没问题，但是你不能一直挖到指甲都断掉的程度啊。”
朱迪委屈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可是可是我就是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也没问题，你可以用铲子啊。”
“我我已经习惯用手，习惯在挖土的时候感受着指尖翻动泥土，感受着泥土从指缝间流过”
“可是你已经受伤了，你在疼啊。”
“那也比死了好，至少我现在还能感觉到疼痛。如果如果我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这样说着，朱迪突然抬起头来，用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抓住了派恩的衣服。
“队长，我不想死。别让我死。”
在认识朱迪的这两个多月时间里，派恩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表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派恩曾想象过，在自己的悉心栽培下，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展露心声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谁能想到，那一天到来的缘由，却是源自她对死亡的思考。
派恩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两秒，半跪下来将她拥入怀中。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遭遇那样的事情的。”
“啊呃好，谢谢谢”
“还有就是，别直接说‘死’这个字。”
“啊对对不起”
这两天我自己的状态也确实太差了如果我能表现得更从容一些的话，她的情况是不是也能好一些？
还是得赶快缓过劲儿来啊
——虽然派恩是这样告诫自己的，但每每当他想到梦境中的艾拉脖子上还插着呼吸机，咕嘟咕嘟的声音响彻整晚
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样的噩梦啊
摇了摇头，派恩又拍了拍怀中兔娘的背，“好了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待会儿我帮你把手指包扎一下，你先好好歇两天，别想着挖坑了。”
“额那那个”
“非挖不可的话，就给我乖乖用铲子。”
“唔可是”
“你把自己弄伤了，不仅对之后的战斗是个隐患，我还得给你包扎，我的心里也会不好受的。听懂了吗？别再折磨自己了。”
“好，明白了。”
“嗯，乖孩子。
这样说着，派恩揉了揉兔头和兔耳，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走吧，该回去继续上课了嗯你怎么了？”
派恩明显感觉到朱迪在站起来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在他的身上靠了一下，随后又赶快蹦到一边连连摆手。
“没没什么对对不起”
但是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与垂下的兔耳，派恩眯起了眼，“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我”
“我之前是怎么告诉你的？没必要对我隐瞒任何事情，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就好。”
“可可是”
“放轻松点，你不是刚才跟我说了你的想法嘛，就当再多说一件事情呗，我不介意再开导开导你的。”
派恩这一番话终于把朱迪彻底说沉默了，她左瞧瞧右看看，双手捏在一起，就连双腿也不安地摩擦着。
“你不舒服？生病了？”派恩又问，“其他事情你瞒着我也就算了，生病受伤之类的绝对不能不说，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但我真的没有不舒服”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
似乎是听出了训导员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意味，朱迪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眼睛也紧紧闭了起来。
直到几秒之后重新睁开眼睛，她似乎才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走到派恩跟前，贴在他耳旁小声说了些什么。
派恩只感觉扑在自己耳朵上的气息异常燥热。
“不过我始终感觉安娜应该再往上排一点。”
“起开，我的米歇尔不是第一也得是第二。”
“我的天，你们是都瞎吗，喜欢艾达的人怎么这么少，连前五都没进去”
“”
当派恩带着朱迪打算先回一趟掩蔽壕的时候，他只看到b连的士兵竟然罕见地在地上和堑壕里乌泱泱地聚了一大群，正围着中心的一个什么东西热烈地讨论着。
即便被朱迪带来的好消息（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称得上是好消息）弄得有点心里痒痒的，派恩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吃瓜本能，凑上前去问：
“你们在干啥呢？嚯，莱尔，又是你。”
此时此刻，坐在圆圈中心的不是别人，正是阅女无数的传奇人物莱尔。
“哈，你来晚了一步呀，派恩。”莱尔表情愉悦地挥了挥手，“这是我专门给大家准备的新年礼物：‘最热辣女孩排行榜’。
“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基本把排名商量出来了，没你什么事啦。”
“什么乱七八糟的”派恩随口吐槽了一句，然后他才意识到一件事——现在已经是1923年了。
1922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吃的是什么来着？之后他们又做了些什么？
明明这只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但派恩对此的印象却极其模糊。
露比是不是贡献了自己的一点小零食？
卡特好像还搞来了不少肉
后勤送来的是成箱成箱的酒，这倒是意料之中的。
然后呢？在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做了些什么？
好像是有人拿开枪当放鞭炮好好热闹了一番？
派恩几乎想破了脑袋，也不能确信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天晚上他绝对喝了不少酒，以至于记忆直接断片了。
那也是他久违地没有做梦的一个晚上。
至于年终总结与明年计划之类很有仪式感的事情，自从参军以来他们就再没做过了。
年终总结？总结什么？打了几场仗死了几个战友吗？
明年计划？计划什么？说得好像我们能计划自己的人生似的
“啪！”
“好，那么这样一来，第一名就确定为安洁莉卡了。完美收工！”
只见莱尔一巴掌拍在了构成堑壕壁的木板上，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或懊恼或欣喜的感叹声——这位经验丰富的少年送给众人的新年礼物就这样完成了。
1922年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士兵们没有任何的怀念。
至于崭新的1923年，士兵们也没有任何期待。
在从新年之夜的狂欢中冷静下来，沉浸式领取了莱尔给大家制作的新年礼物之后，该过的生活还得过，该打的仗还得打，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派恩与他们的想法完全相同——跟之前的所有兽娘一样，反正已经到手的朱迪是肯定跑不了的，他倒要看看莱尔具体搞了个什么东西。
这样想着，他让朱迪在旁边稍微等一下，逆着逐渐散开的人流向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