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洛推门走入太后屋内,迎面碰上正准备离开的莱昂诺尔。
他正要打招呼,皇后却象有什么心事似的向他问了声好后就快步离开了。
如果拉斯洛没有看错的话,皇后离开时眼框还红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还从未在莱昂诺尔身上见过。
这种情况让他一头雾水,他还没来及跟莱昂诺尔商量女儿的婚事,怎么她就先哭上了。
想了想,拉斯洛放弃了挽留莱昂诺尔的打算,目送着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拐角。
“拉斯洛,你来了。”
伊丽莎白太后倚靠在窗边,面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悲痛。
看到母亲这副神情,拉斯洛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连忙走到太后身边。
“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伊丽莎白嘴唇颤斗,泪水在眼框里打转。
“勃良第那边送来一封信,你的姐姐安妮,她她不久前突然病逝了。”
拉斯洛如遭雷击,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姐姐她一向身体健康,怎么就突然”
他的声音哽住了,心中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担心。
失去了联姻纽带,奥地利和勃良第的同盟关系会受到怎样的影响,这是拉斯洛最关心的问题。
尽管克里斯托弗与玛丽之间的婚约已经订立,但是在成婚之前婚约是可以随时毁弃的。
但拉斯洛转念一想,勃良第现在非常依赖他的援助以对抗法王,因此与奥地利断盟几乎没可能发生。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只剩下一抹淡淡的忧伤。
“命运无常,孩子。”伊丽莎白缓缓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可她还那么年轻,
拉斯洛轻叹一声,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让太后停止哭泣。
近年来伊丽莎白太后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如今又得知这样的噩耗,拉斯洛不由得为她的健康感到担忧。
与此同时,拉斯洛也开始意识到在如今这个时代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
他陪伴在仍未从丧女之痛中恢复的太后身边,听着她回顾过往与安妮一同生活的点点滴滴。
拉斯洛关于这一部分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但是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悲怆,也许是受到了太后情绪的感染,
过了许久,伊丽莎白才恢复了一些精神,她向拉斯洛谈及不久前心中产生的想法,安妮的死讯让她的想法更加坚定。
“拉斯洛,这些天我总梦到匈牙利的草原,也许我该回去一趟,甚至干脆在那里度过剩下的日子。
你已经多久没去过布达了?最近我收到匈牙利贵族请愿书的频率比以往高得多。
那些信就堆在那儿,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来向我诉苦的,你之后让人把这些信件都拿走吧。
多了解一些匈牙利人的诉求,不要让他们总是肩负沉重的负担,你就把这当作是我的心愿吧。
伊丽莎白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着拉斯洛的神色,她并不希望因为此事惹得儿子生气。
拉斯洛闻言微微皱眉,要说生气那还谈不上,但是这件事他还真不能随意做出决定。
当初继承匈牙利和波西米亚王位后,他就在表舅采列伯爵的劝说下极力避免让太后离开维也纳,尤其防备她前往匈牙利。
这样做的目的也很清淅,那就是防止有心人利用伊丽莎白的身份扰乱匈牙利政局,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伊丽莎白出于自己的意愿干涉政治。
所有人都知道,哈布斯堡家族的匈牙利和波西米亚王冠都是由伊丽莎白太后带来的。
她作为卢森堡家族最后的血脉,皇帝西吉斯蒙德的独女,本身具备更强的统治匈牙利和波西米亚的合法性。
而且,卢森堡家族女性干政的例子近在眼前。
伊丽莎白太后的母亲,采列的芭芭拉,她就是因为在匈牙利组建派系与阿尔布雷希特二世抗衡而被放逐到波西米亚,最终在布拉格城外的一间修道院里孤苦无依直至病死。
拉斯洛不希望他和母亲之间也出现这样的纷争,因此一直将太后半软禁在维也纳。
一旦伊丽莎白太后回到匈牙利,她立刻就会获得不小的话语权,
就算她的本意并不是想破坏拉斯洛的统治,但是那些苦拉斯洛久矣的匈牙利贵族们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扯大旗的好机会。
万一他们在太后的旗帜下形成新的派系,拉斯洛就将不得不应付母亲带来的麻烦。
“我正在筹划下一次东巡,也许要等到兰茨胡特的战事结束,”拉斯洛决定暂时稳住太后,之后再与顾问们商议一番,“到时候您可以与我一起回布达。
至于说在那里常住:您讨厌维也纳吗?”
伊丽莎白轻轻摇头,上前挽住拉斯洛的骼膊,尽管有些失望,但也没有继续强求。
“说不上讨厌,只是布达是我的家乡,在你出生之前,我和你的父亲也一直生活在那里。
直到有了你,你父亲才把我和你送回维也纳,让你作为一个奥地利人长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能够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回去并不是为了分裂匈牙利。
我要告诉那些对你感到不满的人们,多瑙河既流过维也纳,也流过布达,而你对奥地利和匈牙利的统治是受到上帝祝福的。”
拉斯洛默然不语,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当然了解太后有多溺爱“拉斯洛”。
在历史上,这位伊丽莎白太后为了保住拉斯洛的王位,不惜将匈牙利国宝圣斯蒂芬王冠从布达的王宫里偷出来,后来还带去了奥地利。
直到她死后二十多年,马加什一世才用十万弗罗林将王冠从奥地利赎回来。
也许,将太后放回匈牙利能够有助于稳定当地的局势,但拉斯洛还是没有贸然做出决定。
我会认真考虑此事的。
说起来,刚刚我看到莱昂诺尔从您这里离开,她似乎有什么心事,您知道些什么吗?”
拉斯洛实在不想继续面对太后满含期待的眼神,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
“恩,她最近的确受到了一些困扰,这和你还有不小的关系,我建议你亲自去跟她谈谈,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太后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担忧,最近宫廷里让人伤心和忧心的事实在太多了,就连她都有些难以承受。
“意外?”
拉斯洛眉头拧紧,想不通在这维也纳的宫廷里能发生怎样的意外。
“好吧,我会去找她聊聊,勃艮第那边我会派使者过去交涉,您可别因为伤心过度而损害了身体,我们还要一起回布达去。”
“快去吧,不用太过担心我。”
拉斯洛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是在太后的催促下,他只得离开这里前去查找逃走的莱昂诺尔。
与此同时,巴黎,法王的宫廷里,路易十一的间谍将【蛮勇者】查理的妻子奥地利的安妮病逝的消息带给了他。
路易十一连忙将几位亲信和宫廷中的重要人物召集到宫中议事。
“陛下,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机会。”
从路易十一口中得知奥地利与勃良第之间联姻关系切断后,首先提出意见的是路易十一的国务大臣让·德·拉巴吕。
他在不久前被提拔为法兰西枢机主教,在法王的宫廷内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路易十一正在尝试扶持自己的势力,以摆脱舅舅对王国朝政的干涉和把控,
而与拉巴吕并排站着的是他的政敌,法王路易十一的舅舅安茹公爵勒内。
在蒙莱里战役之后,临阵退缩的曼恩伯爵被路易十一一脚踢出宫廷,他的领地也被当作牺牲品用来满足布列塔尼公爵的野心。
安茹派的势力在朝堂上大幅缩水,路易十一自己的班底也在逐步成型。
不过现阶段路易十一还没法完全脱离安茹、波旁和富瓦等大贵族的支持,因此他选择在宫廷内维持微妙的平衡。
拉巴吕的话立刻就招来了安茹公爵的冷眼:“你所说的机会是指什么?”
“当然是瓦解敌人的好机会,”拉巴吕并不在意安茹公爵的仇视,反而向等待着他下文的路易十一进言道,“陛下,勃艮第与奥地利联姻关系断绝,尽管帝国皇子与勃艮第公爵的孙女订立了婚约,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完全没有机会瓦解他们的同盟。”
“你的意思是,让我与皇帝联姻?”
路易十一马上理解了拉巴吕的意思,不由得眼前一亮。
“如果能够让安妮公主与皇帝的次子马克西米利安订立婚约,不管最后这桩婚姻是否能够实现,都可以对奥地利-勃艮第同盟造成重创。”
拉巴吕的建议让路易十一甚为满意,但是另一边的勒内却坐不住了。
“陛下,您怎么能与皇帝联姻呢?
奥地利是我们永恒的敌人,从先王的时代起奥地利人就与我们纷争不断,您难道忘记了我们的盟友瑞士人的遭遇吗?
还有最近兰茨胡特的事,您要与皇帝联姻,路德维希九世我们又该怎么处理?”
路易十一抬手示意舅舅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随后淡定地说道:“永恒的敌人,未必不能化为一时的盟友。
如果我们与奥地利的领土直接接壤,那么联姻与和解将不可能存在。
但是现在,我们中间横卧着一只贪吃的野狗,吃了勃艮第和佛兰德斯不说,还吃了不少低地和莱茵兰的领土。
我不信皇帝能够一直容忍勃艮第人对帝国的蚕食,这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勒内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焦急之色,他现在并不能冷静地思考并理解国王话语中的含义。
他唯一清楚的是,一旦奥地利与法兰西达成联姻,他借助法王的力量重返那不勒斯的计划很可能会化为泡影。
拉巴吕却很快领会了国王的意思,当即吹捧道:“陛下实在是机敏过人,如果我们能够以瓜分勃良第的条件诱惑皇帝,促使这桩联姻达成,没准就能够一举解决心腹之患勃良第。
至于兰茨胡特伯爵,愿上帝保佑他。”
“正是如此,”路易十一摆弄着指环,对于这项谋划信心十足,“皇帝在东方的领土几乎扩张到了极限,就差打下君士坦丁堡了。
从他进攻瑞士使外奥地利与本土相连的行动来看,皇帝现在似乎将扩张的目标放在了西方。
可他的西面不是法兰西,而是巴伐利亚、施瓦本和勃良第。
现在他已经击败了瑞土人,正在对巴伐利亚下手,施瓦本也因为那个什么帝国圈而受他把持。
接下来的扩张目标放在富庶的勃良第身上也很合理吧?”
“陛下,您难道真的打算将勃艮第侵吞的帝国领土交给皇帝?”勒内还是不死心,他必须阻止外甥这异想天开的计划,“那些领土中包括富饶的低地,也许您还得把弗朗什孔泰也许诺给皇帝。
拿到那些领土的皇帝实力恐怕会更加恐怖,到时候您有信心击败他吗?”
“低地可不是那么好统治的,我亲爱的舅舅,勃良第公爵在第戎都无法很好地治理低地,皇帝在维也纳就更不行了。
而且,帝国的那些诸候们会坐视皇帝的实力逐渐壮大吗?
路易十一露出阴险的微笑,耐心地向勒内公爵解释着。
“如果皇帝也象您一样认为他很强大的话,那我就更不必担心无法击败他,
匈牙利人的军队是不愿意与我们交战的,意大利人同样如此,他们中甚至有一部分人将我们视为救星。
单论奥地利和波西米亚,他们加起来也许能与我们抗衡,但是别忘了帝国的诸候们。
只要有足够的钱,我们可以煽动低地的叛乱,帝国的内乱甚至匈牙利和意大利的叛乱。
一旦那个年轻的皇帝陷入我们给他设下的圈套,哈布斯堡家族的暴发户很快就要现原形了。
放心吧,舅舅,只要皇帝显露出颓势,你和你的家族重返那不勒斯的机会就来了。”
安茹公爵被路易十一的计谋震惊,张着嘴迟迟无法说出话来。
“拉巴吕,马上派使者带一份贵重的礼物去拜见皇帝,澄清此前在施蒂利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顺便跟皇帝商量一下联姻和瓜分勃艮第的事。
弗朗什孔泰和低地都可以口头上许给皇帝,哦对了,还有卢森堡。
可怜我们的皇帝陛下有那么多实地头衔,如今却还挂着一个卢森堡公爵的虚衔。”
此话一出,法王近臣们纷纷大笑起来,宫廷里充斥着欢快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