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拉拉的天空被乌云复盖,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纷纷扬扬地洒落,给这座古老的城市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城市中一座宏伟的会场内,费拉拉大公会议即将开场。
二十年前,上一次大公会议也曾在这里短暂举行。
那时东西方教会的数百名代表齐聚于此讨论东西方教会的种种差异,试图弥合东西方教会的大分裂。
当时的东罗马皇帝约翰八世,教宗尤金四世和君士坦丁堡宗主教一同出席此次前所未有的盛会。
但是由于城中爆发瘟疫,人们最终转移到了佛罗伦萨举行会议。
这一次,费拉拉再次获得承办大公会议的殊荣,来自欧洲各地的主教们聚集于此,共同讨论教会未来的发展道路。
教宗庇护二世站在高高的宣讲台上,他身着华丽的白色长袍,金丝刺绣在淡的光线下依日闪铄着微光,头上的三重冕像征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众多的神职人员和学者们,神情肃穆。
“诸位,”庇护二世开口,声音低沉却有力,在寂静的会场中清淅地回荡,“今日我们齐聚于此,是因为教会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我们的教会,本应是指引信徒走向光明的灯塔,是传播上帝福音的纯净之地,可如今却深陷泥沼。”他缓缓步,双手交叠在身前,“四十多年以前,先辈们在康斯坦茨大公会议上处决了胡斯,直到不久前皇帝才彻底为我们铲除胡斯派异端的残馀势力。
二十多年前,巴塞尔大公会议本应讨论弥合东西方教会大分裂的重大事宜。
最终却三易其地,导致教会分裂,演变为了一场争权夺势的闹剧,这也间接导致了东帝国的灭亡。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但是一个新的问题摆在我们眼前!”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气敛息,专注地聆听看教宗的话语。
“看看我们周围,”庇护二世的声音微微颤斗,痛心疾首地说道,“买卖圣职的行为屡禁不止,那些本应虔诚伺奉上帝的人,却将神圣的教职当作谋取私利的工具。
教会的财产被肆意挥霍,奢靡之风盛行,而真正需要帮助的信徒却在困苦中挣扎。
修道院中,清规戒律被抛诸脑后,修道士们不再潜心修行,而是沉迷于世俗的享乐。”
庇护二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众人。
“更有甚者,教会的教义被人随意曲解,导致信徒们思想混乱,信仰根基动摇。
我们在精神上的引领作用正逐渐丧失,若再不进行改革,教会将何去何从?
上帝的旨意又该如何传达给世人?
恐怕到时候,又会出现胡斯这样的人物,引发一场更加残酷的战争,带来更加深刻的苦难!”
他的话语如重锤一般,敲打着每个人的内心,以至于在教宗的发言结束后,
会场内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会场上才传来零零散散的掌声。
教宗发言完毕,接下来轮到受邀出席会议的皇帝进行发言。
拉斯洛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显威严。
他向前走几步来到教宗身旁,微微欠身向教宗致敬,随后面向众人。
“教宗陛下所言极是,”拉斯洛的声音洪亮而坚定,“我们度过了教会分裂的危机,平定了胡斯异端的威胁。
可是如今,信仰的腐化正在蕴酿新的危机,社会的动荡、民众的迷茫,都在考验着我们的智慧与勇气。
教会与帝国,虽职责不同,但目标一致,都是为了维护秩序,守护信仰。
教会的改革绝非只是喊喊口号,做做样子,而是需要每一位与会者积极的参与和配合。
无论遇到何种困难,我都会坚定地站在教宗这边,支持教会的自我革新,
只要我们能够齐心协力,一定可以驱散阴霾,让教会重新焕发神圣的光辉,
继续引领信徒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拉斯洛的发言结束后,会场内的与会者们比刚才教宗演讲时的反应还要冷淡。
除了来自德意志地区的参会者外,其他地区的主教们看到台上站着两个德意志人,心情可谓是异常沉重。
人们都在传言说,现任的教宗是皇帝扶持的傀儡,目的是为了操控教廷。
关于庇护二世在就任教宗前曾在皇帝的宫廷中担任皇家顾问的事现在是人尽皆知。
不过没有人敢站出来公开指责教宗和皇帝贿选。
毕竟尼古拉斯之前确实是一位资历极高的枢机主教,而且没有人愿意得罪威望极高的皇帝。
现在看到教宗与皇帝这两个时常处于敌对状态的宗教领袖与世俗领袖居然携手并肩,这更印证了人们的猜测。
拉斯洛甚至可以看到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似乎对于他和教宗有不小的意见,尤其是意大利人和法国人。
他们中的许多人对于教会改革有些兴趣,但是并不多。
法兰西教会的势力在查理七世颁布《布鲁日国事诏书》后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而且几乎切断了与教宗的联系。
意大利的教士们是教会中最腐败的那一批,尤其以教宗国的教士们为代表。
就在几个月前,庇护二世还专门给枢机主教罗德里戈·波吉亚写了一封信件,希望他能够收敛和节制一些。
因为有教士将波吉亚和其他几位主教的五事上报给教宗一一他们在一间豪宅的花园里举办持续数日的聚会。
酒池肉林,夜夜笙歌。
据说有几个锡耶纳舞女的浪叫已经达到了扰民的地步,但是在锡耶纳却没人可以管束这些位高权重的主教们。
庇护二世对他们严词批评,但是罗德里戈·波吉亚自恃掌握着庇护二世贿选上位的证据,直接无视了教宗的警告。
而庇护二世对此却无可奈何,他始终缺乏足够的力量对付这些势力庞大的罗马大家族,而且又常常因为不够腐败而遭到教士们的猜疑和畏惧。
这是一件可笑又可悲的事,这也让庇护二世改革教会的决心更加坚定。
而意大利的教会势力很可能是他最大的阻力。
要说谁最支持教会改革,那无疑是德意志地区的主教们,倒不是说他们讨厌借着信仰的名头捞钱。
实际上他们的贪婪并不比其他地区的主教少。
“只要金币落入钱柜叮咚一响,灵魂就立即跃出了炼狱。”一位在帝国内兜售赎罪券的教士如是说道。
他们真正期望的是摆脱教宗的管束,这样他们就能在帝国内自由自在地捞钱,而且不用遭受教宗的压榨。
神圣罗马帝国之所以被称为“教皇的奶牛”,就是因为帝国的那些宗教贵族们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要跟教宗来个五五分帐。
因此每年教宗都能从帝国境内获取源源不断的金钱,这些钱被教宗们肆意挥霍,后来甚至形成了路径依赖。
当某位教宗发现自己花钱似乎太快了,导致教宗国被迫承担大笔债务时,他几平立刻想到:“我们应该去德意志卖赎罪券啦!”
没有教士会讨厌赎罪券,这样一张简单的小纸片就能从愚昧的农民们手中骗取他们仅有的积蓄。
除了那些真正有良知,有信仰的教士,比如胡斯,还有现在这位教宗庇护二世。
胡斯选择了激进的反抗,最终招致了惨烈的结局,几乎使波西米亚两度毁灭。
庇护二世决定走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只是不知道他的改革又会带来怎样的结局。